我抱着阿满,感受着他小小的身体传来的温暖和依赖,心中一片柔软。然而,赵猛那充满恶意的眼神和“勾结外人”的污蔑,却像一根刺,扎在了心底。平静的日子,似乎要到头了。
深夜,万籁俱寂。
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,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过将军府的重重屋脊,精准地落在了西跨院主屋的房梁之上。动作轻灵迅捷,没有惊动任何人,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。
萧绝(面具人)如同壁虎般吸附在梁上阴影最浓处,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,精准地落在下方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。
小小的阿满蜷缩在柔软厚实的锦被里,睡得正香,小脸红扑扑的,呼吸均匀,显然白日里的惊吓并未影响他深沉的睡眠。床头矮几上,还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、晶莹剔透的水晶梨(价值不菲)。
而床边的矮榻上,沈云初和衣而卧。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,眉头微微蹙着,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床沿,仿佛在睡梦中也要守护着床上的孩子。
萧绝的目光锐利如鹰隼,仔细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。崭新的家具,昂贵的摆设,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、助眠的安神香气息(同样价值不菲)。一切都印证着密报中那令人咋舌的奢靡。然而,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沈云初搭在床沿的那只手上。
手腕处,宽大的衣袖滑落了一截,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肌肤。在那腕骨内侧,一个极其微小的、银白色的双菱形印记,在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下,似乎…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?如同夏夜最不起眼的萤火,转瞬即逝。
萧绝的瞳孔骤然收缩!那是什么?!
他凝神再看,那印记却又恢复了沉寂,仿佛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光芒只是他的错觉。但那奇特的、非自然的几何形状,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。这不是胎记!更不像是普通的刺青!它带着一种冰冷的、非人的精密感。
难道…这就是她挥霍无度的秘密所在?某种…邪异的标记?或者…传递讯号的工具?
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探知欲攫住了萧绝。他屏住呼吸,身体绷紧,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,所有的感官提升到极致,试图捕捉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,或者再次捕捉到那印记的闪烁。
然而,房间里只有阿满平稳的呼吸声和沈云初偶尔翻身时衣料的窸窣声。那个印记,再也没有亮起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就在萧绝准备放弃,先行离开再做打算时——
矮榻上的沈云初,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呓语。
“…系统…余额…够…买…百年老参…给阿满…补…”
声音极低,含混不清,如同梦中的呢喃。
但落在凝神屏息的萧绝耳中,却如同惊雷炸响!
系统?余额?百年老参?
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,充满了难以理解的诡异!系统是什么?余额指的是银钱?买老参给阿满补身体?这和她白日里挥霍的行为似乎能对应上,但“系统”二字,却带着一种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、冰冷而陌生的气息!
萧绝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,面具后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震撼!这个女人身上,果然藏着天大的秘密!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秘密!
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,或许是气息泄露了一丝,或许是睡梦中的沈云初对危险的直觉异于常人——
矮榻上的沈云初,猛地睁开了眼睛!
她的目光,在黑暗中,如同两点寒星,带着初醒的迷茫,却极其精准地、直直地射向了萧绝藏身的房梁阴影处!
四目相对!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!
沈云初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光芒!她几乎是本能地、用尽全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:
“有刺客——!!!”
尖叫声如同利刃,瞬间撕裂了将军府寂静的夜空!
“有刺客——!!!”
沈云初那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,如同淬了毒的冰锥,狠狠扎破了西跨院宁静的假象,更将房梁上隐匿的萧绝逼入了千钧一发的绝境!
暴露了!
萧绝面具后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!几乎在沈云初尖叫出声的同时,他没有任何犹豫!身体如同被强力机括弹射而出,没有丝毫风声,却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,朝着洞开的窗户急掠而去!
“砰!”一声巨响!
不是萧绝撞破了窗户,而是房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猛地撞开!张嬷嬷和两个被尖叫声惊动的粗壮仆妇,举着门闩和扫帚,满脸惊惶地冲了进来!
“夫人!刺客在哪?!”
“保护夫人和小少爷!”
她们的闯入,恰恰挡住了萧绝最佳的逃生路线!窗棂近在咫尺,却被冲进来的仆妇堵了个严严实实!更要命的是,外面的院落里,已经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兵器出鞘的金属摩擦声!显然是值夜的护卫被惊动了!
电光石火之间,萧绝硬生生在半空扭转身形,如同鬼魅般折返,目标直扑——床上的阿满!
他并非要伤害孩子!恰恰相反!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、也是最重要的掩护!挟持阿满,制造混乱,才能有一线生机脱身!
“阿满!”沈云初看到黑影扑向床铺,目眦欲裂!方才的惊骇瞬间被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取代!她根本来不及思考,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——像一头护崽的母豹,从矮榻上弹射而起,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撞向那道扑向阿满的黑影!
“滚开!!!”
“砰!”
沉闷的撞击声响起!沈云初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移动的铁墙!巨大的反震力让她眼前一黑,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,喉头一甜,一股腥气涌了上来!但她死死抱住了对方的一条手臂,指甲甚至隔着衣料深深抠进了对方的皮肉里!
“放手!”萧绝又惊又怒,低吼出声,试图甩开这个不要命的女人。他不敢用全力,怕伤了她暴露更多,更怕误伤到近在咫尺的阿满!
阿满已经被彻底惊醒,看着眼前扭打在一起的模糊黑影和母亲痛苦的表情,吓得哇哇大哭起来。
“嬷嬷!带阿满走!”沈云初嘶声大喊,用身体死死缠住萧绝。
张嬷嬷这才反应过来,连滚爬爬地扑到床边,一把抱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满,就要往门外冲。
“拦住她们!”萧绝心中大急,另一只手猛地挥出,带起的劲风直扫张嬷嬷后背!他只想逼停她们,制造更大的混乱!
“小心!”沈云初眼见那凌厉的掌风扫向抱着阿满的张嬷嬷,心脏几乎停跳!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猛地将身体横移过去,用自己的后背,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张嬷嬷和阿满前面!
“噗嗤!”
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,在混乱中显得格外清晰!
不是掌风!是萧绝情急之下挥臂格挡沈云初撕扯时,他袖中滑出的一柄贴身短匕!冰冷的锋刃,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沈云初挡过来的肩胛下方!
剧痛!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贯穿!沈云初的身体猛地一僵,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。她难以置信地低头,看着自己胸前透出的一小截染血的、冰冷的刀尖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。
温热的液体迅速洇开在粗糙的麻布孝衣上,刺目的猩红。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,耳边阿满撕心裂肺的哭声、张嬷嬷惊恐的尖叫、外面护卫的呼喝声…都变得遥远而模糊。
萧绝也彻底僵住了。他面具后的眼睛,死死盯着自己握着匕首的手,再看向沈云初胸前那不断扩大的血花,大脑一片空白。
他…伤了她?为了阻止她保护阿满…伤了她?!
一股从未有过的、夹杂着剧痛、恐慌和荒谬的滔天悔恨,如同冰水混合着岩浆,瞬间将他淹没!他假死隐匿,是为了保护太子血脉!可如今,他却亲手将匕首刺向了拼死保护这血脉的女人?!
“娘亲——!!!”阿满凄厉到破音的哭喊,如同最锋利的锥子,狠狠扎穿了萧绝的心脏!
“夫人!!!”张嬷嬷抱着阿满,看着沈云初胸前涌出的鲜血,魂飞魄散。
外面的护卫已经冲到了门口,火把的光芒将门口映得通亮!
一切都完了!暴露已成定局!
萧绝看着沈云初因失血和剧痛而迅速苍白的脸,看着她眼中那渐渐涣散却依旧死死盯着阿满方向的执念,一股巨大的、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痛楚猛地攫住了他!
什么任务!什么隐匿!什么追查!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意义!
他猛地松开匕首,任由它留在沈云初的身体里。在护卫冲进来的前一刻,他做出了一个完全违背理智、甚至可能葬送一切的决定!
他一把扯下了脸上那张覆盖了数月、象征着他“死亡”与“隐匿”的冰冷玄铁面具!
面具掉落在地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脆响。
一张棱角分明、剑眉星目却写满了惊痛、悔恨与焦急的英俊脸庞,暴露在摇曳的火光之下。脸色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,下颌线条紧绷,嘴唇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。
赫然是——本该躺在灵堂那口黑沉棺材里的,镇北将军,萧绝!
冲进来的护卫们举着火把和刀枪,看清房内情形和那张脸时,如同集体被施了定身咒,瞬间石化当场!一个个张大了嘴巴,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!
“将…将军?!”有人失声惊呼,声音都变了调。
“将军没死?!”
“夫人!夫人受伤了!”
场面混乱到了极点。
但萧绝对这一切置若罔闻。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那个胸前插着匕首、鲜血染红衣襟、身体正缓缓软倒的女人。
“云初!”他嘶吼一声,声音破碎沙哑,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,一步抢上前,在沈云初倒地之前,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!
触手是温热的、不断涌出的鲜血。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,温度在飞速流逝。
“军医!快传军医!!!”萧绝抬起头,对着呆若木鸡的护卫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,赤红的双眼里是毁天灭地的疯狂,“她若有事,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!!!”
吼声震得房梁簌簌落灰。
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,在体内疯狂搅动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苦,带着浓重的血腥气。冰冷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,意识如同风中残烛,在无边的黑暗里飘摇沉浮。
“…阿满…阿满…”我凭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念,嘴唇翕动着,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。
“阿满没事!他没事!张嬷嬷抱着他,他好好的!”一个沙哑、颤抖,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,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颊上,分不清是汗还是泪。有力的手臂将我抱得更紧,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里,驱散那彻骨的冰冷。
是那个刺客?不…这声音…这怀抱…
我用尽全身力气,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。视线模糊,被血水和泪水糊住。摇曳的火光中,一张苍白、英俊、写满了惊痛与悔恨的脸庞映入眼帘。
剑眉星目,鼻梁高挺,紧抿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…这张脸…好熟悉…是…灵堂里…牌位上…那幅画像?!
镇北将军…萧绝?!
他没死?!那个刺客…是他?!
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愤怒,夹杂着剧痛,猛地冲上头顶!气血翻涌,我喉头一甜,“哇”地又吐出一口血来。
“云初!别动!军医马上就到!撑住!求你撑住!”萧绝的声音彻底慌了,带着哭腔,手忙脚乱地用他昂贵的衣料袖子去擦我嘴角的血,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。
“你…你没死…”我看着他,艰难地吐出几个字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,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质问和悲愤。是为了监视我?为了试探我?还是…为了阿满?一股被彻底愚弄的寒意,比身上的伤口更冷。
“我…”萧绝语塞,眼中痛色更浓,抱着我的手都在抖,“我…我是为了…”
“为了查…害太子的人…对吗?”我打断他,气若游丝,嘴角却扯出一个讥诮又悲凉的弧度,目光越过他,看向被张嬷嬷死死护在怀里、哭得撕心裂肺的阿满,“…傻子…阿满…阿满他…才是太子的…嫡子…你…你姐姐…太子妃…唯一的…骨血…”
这句话,耗尽了我最后的气力,也如同平地惊雷,炸响在混乱的房间里!
抱着我的手臂猛地一僵!萧绝整个人如同被最狂暴的九天玄雷劈中!瞬间僵成了石雕!他脸上所有的表情——惊痛、悔恨、焦急——全都凝固了,只剩下一种天崩地裂般的、极致的震骇和茫然!
“什…什么?”他喃喃出声,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,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我,又猛地转头看向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阿满。
阿满…太子妃姐姐的…遗孤?!
那个他以为只是用来掩护身份的、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…那个他亲眼看着沈云初倾尽所有、近乎疯狂去养育的孩子…竟然是…竟然是姐姐用命护下来的太子血脉?!
巨大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认知和预设!他假死查案,将阿满以继子身份藏于府中,选择沈云初作为掩护…这一切的一切,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、荒谬的、带着血腥味的讽刺!
他自以为是的保护,差点亲手葬送了姐姐唯一的血脉!而他怀中这个被他匕首所伤、奄奄一息的女人…才是真正豁出性命在守护着那个秘密、守护着那个孩子的人!
“啊——!!!”一声痛苦到极致的、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,猛地从萧绝的喉咙里爆发出来!他紧紧抱着我,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,汹涌而出,砸在我的脸上,混合着我的血水,一片滚烫的咸腥。
悔恨!滔天的悔恨!像无数把烧红的钝刀,反复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!
“对不起…对不起…云初…对不起…”他语无伦次,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,声音支离破碎,饱***摧毁一切的心碎和绝望。
翠羽鸣涧的小说_克夫?不,养继子返白日里,阿满,沈云初小说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