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砸在落地窗上的声音像一万颗玻璃弹珠同时倾倒。
林妍的指尖在咖啡杯沿划着圈，盯着窗外扭曲的霓虹灯影。
华南区第三季度的报表摊在桌上，最上面压着那本厚得像砖头的市场分析报告——陈默的"杰作"。
她翻开扉页，陈默工整的字迹写着："数据来源详见附录P78-129"。
连墨迹都透着一股令人恼火的精确。
"林总监，除湿机放这里可以吗？"助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林妍抬头，两个搬运工正把一台崭新的三菱除湿机推进她办公室。
机器嗡鸣着启动，液晶屏显示当前湿度：78%。
"谁让你们送来的？"林妍的指甲在报告上掐出一个月牙形的凹痕。
助理递上一张白色卡片，上面打印着：「建议湿度保持在55%-65%之间，可有效提高工作效率。——CM」
林妍把卡片揉成一团。
这个陈默，连办公室的湿度都要管？
她抓起内线电话，却在按下分机号时停住。上周董事会后，总经理特意提醒她"注意团队合作"。
"保修单需要您签字..."助理小声补充。
林妍扫了一眼保修期限——三年。她冷笑一声，在签名栏画了个叉。
第二天清晨，林妍的公寓门铃响得像是催命。
她顶着一头乱发拉开门，陈默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口，手里拎着"老广州早茶"的纸袋，领带夹是一枚小小的多肉植物造型。
"早。"他推了推金丝眼镜，"鲜虾烧卖和皮蛋瘦肉粥，没放葱。"
林妍眯起眼睛。
他怎么知道她讨厌葱？
她上周才在朋友圈发过相关吐槽，但那条设置了仅闺蜜陆燃可见。
"人事档案里连饮食偏好都记录？"她故意把门框抓得吱呀作响。
陈默的目光落在她右脚的高跟鞋上："你鞋跟断了。"
没等林妍反应过来，他已经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鞋盒——巴黎世家最新款高跟鞋，36码，正是她穿了十年的尺码。
"昨晚看你走路姿势不对。"陈默把鞋盒放在玄关，"猜是左鞋跟。"
林妍"砰"地关上门，金属门框震得嗡嗡响。
五分钟后，她穿着完好无损的高跟鞋出来，却发现烧卖盒子原封不动地挂在门把手上，里面多了张纸条：「粥在保温袋，记得吃早餐。——CM」
会议室里火药味弥漫。
林妍把激光笔点在投影幕布上："第三页的数据来源呢？"
"附录P42。"陈默的声音从长桌另一端传来。
"第七页漏了三家竞品！"
"在补充材料Sheet17。"
林妍咬紧后槽牙。
这个男人的大脑是装了搜索引擎吗？她故意加快翻页速度，把翻页笔都快按烂了。
"结论毫无创新！"她重重合上文件夹。
陈默突然起身走近，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。
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轻点："创新部分在第86页的交叉分析。"
他的袖扣擦过林妍的发梢，勾住了她用来盘发的铅笔。
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，发丝间飘出淡淡的茉莉洗发水味。
陈默弯腰捡笔时，后颈露出一片晒伤的皮肤，边缘已经起皮。
林妍突然想起上周香港的暴雨预警——那天陈默请了病假，而她在朋友圈吐槽铜锣湾某家店的限量钢笔售罄。
"你......"
"没事。"陈默迅速直起身，耳尖泛红，"七点前把修改版发你。"
他离开时脚步有些踉跄，右腿似乎不太灵便。
林妍鬼使神差地打开天气APP——上周香港的降雨量创了纪录。
晚上十点，林妍的胃开始抗议。
她翻遍抽屉只找到半包受潮的苏打饼干，这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。
陈默端着砂锅粥走进来，陶瓷碗外裹着保温套："潮汕巷子那家，你上周点赞过。"
"我那是吐槽它排队太长！"林妍的胃不争气地叫了一声。
"所以我排了四小时。"陈默掀开盖子，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，"最后一份鲜虾粥。"
林妍舀起一勺，舌尖立刻尝到熟悉的胡椒味。
她瞪大眼睛："你怎么知道我爱加......"
"陆燃说的。"陈默递来纸巾，"他还说你会把香菜挑出来堆在碗边。"
"那个叛徒！"林妍的勺子撞在碗沿发出脆响，"你们什么时候——"
"就今天早上呗。"陈默摘下眼镜擦拭，"你喝醉后拉着我聊了两小时，从市场策略到......"他顿了顿，"到你养死的十八盆多肉。"
林妍的勺子停在半空。她完全不记得这回事。
"第19盆活得很好。"陈默调出手机相册——她调职前留在总部窗台的那盆生石花，现在摆在他深圳公寓的阳台上，旁边是专业补光灯和温湿度计。
林妍的喉咙突然发紧。
那些客套的措辞她至今能背出来："承蒙厚爱......现阶段以事业为重......"
"为什么？"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。
陈默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顿："什么为什么？"
"为什么对我这么好，没有其他企图？"林妍攥紧了勺子。
办公室突然陷入黑暗。
整栋楼停电了。
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里，陈默的声音格外清晰：
"因为我得先成为能与你并肩的人。"
林妍的胃痛来得毫无预兆。
她蜷缩在沙发上，冷汗浸透了衬衫。
陈默冲进来时手里提着保温桶，药香弥漫开来。
"三碗水煎成一碗。"他单膝跪地，"陆燃远程指导的。"
"你们烦不......"阵痛让林妍咬住下唇。
温热的手掌突然贴上她的胃部。
陈默的掌心缓缓画圈："逆时针36下，停顿，再顺时针12下。"他的手法精准得像在操作某种精密仪器，"《柳叶刀》上发表的按摩法。"
疼痛奇迹般缓解。
林妍松开咬紧的嘴唇，嘴里突然被塞了块巧克力。
"85%可可，镇痛。"陈默的声音近在耳畔，"你大学时最爱的牌子。"
林妍怔住了。
巧克力在舌尖融化，苦涩中带着一丝甜，就像......
"2016年9月3日。"陈默突然说，"你在图书馆经济学区摔倒，弄洒了我的咖啡。"
记忆如闪电劈开黑暗。
那天她抱着厚厚的《计量经济学》撞到一个男生，对方白衬衫上泼满了美式咖啡。
她手忙脚乱掏出巧克力道歉，男生却盯着她学生证说："林妍？我是陈默，经济学二班。"
"从那天起。"陈默的指尖在她胃部轻轻按压，"我看了你所有社交动态，包括小号吐槽'总部有个面瘫数据狂'的那条。"
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。
月光透过云隙照进来，陈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。
第二天清晨，林妍办公桌上多了盆新的多肉。
便签上写着：「第20盆，共同抚养。——CM」
内线电话突然响起。陈默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："周五的汇报......"
"陪我去趟香港。"林妍打断他，"我要买那支钢笔。"
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："......好。"
挂断电话，林妍把多肉挪到阳光更好的位置。
她轻轻碰了碰多肉饱满的叶片。
第51 章 看你表现
深圳湾口岸的自动门嗡嗡开启时，林妍的高跟鞋在湿漉漉的地砖上打了个滑。
陈默的手立刻从后方虚扶住她的肘部，又在确认她站稳后迅速收回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调整登机箱拉杆。
"急救包、充电宝、胃药。"林妍念出箱子上便利贴的内容，墨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，"你是我的助理还是保姆？"
陈默推了推金丝眼镜："根据你过去12个月的出差记录，有67%的概率会用到其中至少一样。"
"第一站去中环。"林妍把通行证塞回包里，"约了客户午饭。"
陈默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，备忘录里的行程表随之更新。
林妍瞥见他新建了个名为"LY-HK"的文件夹，子目录里甚至包括"备用鞋跟贴"。
排队过关的队伍缓慢移动，一阵穿堂风突然掀起林妍的丝巾。
淡金色的真丝飘到陈默肩上，被他用指尖轻轻捏住。
"柑橘前调，檀木后调。"他把丝巾递还时突然凑近，"TF的绝版香。"
林妍夺回丝巾的动作太大，引得前面的大妈回头张望。
"你是警犬吗？"她压低声音，却控制不住耳根发热。
港铁东涌线的车窗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。
陈默突然指向窗外："看，青马大桥。"
林妍转头，阳光恰好在钢索上折射出细碎金光。
她没注意到陈默悄悄举起手机，镜头里她的侧脸轮廓被海面波光镀上银边。
照片自动上传到云端，存入那个名为"LY-20160903起"的加密相册。
"这就是你说的客户？"陈默盯着眼前穿绿色恐龙玩偶服的人形生物。
恐龙的尾巴拖在地上，随着《生日歌》的节奏左右摇摆。
"李总儿子五岁生日宴。"林妍从包里掏出乐高限量版太空站，"市场部去年欠的人情。"
恐龙头套突然被掀开，露出张汗津津的年轻面孔。
"林姐！"穿着恐龙服的CEO继承人抹了把脸，目光在陈默身上转了一圈，"这位是？"
"跟班。"林妍抢先道。
"同事。"陈默同时开口。
空气凝固了一秒。
小恐龙先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，突然咧嘴一笑："哦~办公室恋情！"
林妍的细高跟精准碾在陈默的皮鞋上。
陈默面不改色地掏出名片："陈默，林总监的......"
"数据分析师！"林妍截住话头，顺手把恐龙头套扣回年轻人头上，"祝你儿子生日快乐。"
转过街角，陈默突然蹲下系鞋带。
林妍看见他悄悄揉了揉被踩的脚背，西装裤脚露出半截印着多肉图案的袜子——和她办公室里那盆是同款。
午后的荷李活道飘着陈皮和当归的香气。
林妍在一家旧书店前突然驻足，橱窗里摆着本《香港金融史》，1997年首版，书脊烫金已经褪色。
"绝版了。"她的指尖无意识贴上玻璃。
陈默推门而入的风铃声中，林妍听见店主用粤语报出价格："三万蚊。"
五分钟后，陈默拿着书出来，扉页藏书票上印着前任主人的名字——某位已故银行家。
"讲价到两万八。"他轻描淡写地说，仿佛只是在汇报季度数据。
林妍没接："你疯了？"
"害，小钱，反正你不是喜欢嘛。"
"别乱花钱，这次就谢谢你了哈。"
山顶缆车排队处，林妍的手机响起电话。
她接起电话，眉头越皱越紧。
陈默突然抽走手机："李总监，现在是下班时间。"
"你干什么！"林妍伸手去抢。
陈默关机动作行云流水，"对付工作狂只能来硬的。"
观景台上挤满举着自拍杆的游客。
陈默却带她拐进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小路，尽头是个废弃的消防瞭望台。
铁栏杆锈迹斑斑，但视野开阔得惊人，维港全景在脚下铺展，晚霞把海水染成金红色。
陈默的袖口擦过栏杆，露出下午帮她挡旋转门时留下的伤口，血渍已经凝固在衬衫袖口。
"白痴吗你！"林妍抓过他的手。
陈默突然反握住她："林妍，我......"
山下灯火恰在此时次第亮起，维多利亚港瞬间璀璨如星河。
他的告白被游客的声音淹没，但林妍看清了他的口型：「我比陆燃靠谱多了。」
夜市的霓虹灯牌下，陈默举着手机作势要直播："这是林总监第一次吃路边摊。"
镜头里的林妍正被咖喱鱼蛋辣得眼眶发红，闻言立刻伸手挡镜头："关掉！不然明天让你跑遍深圳所有代工厂！"
"观众朋友们，"陈默严肃地对不存在的观众说，"这就是传说中的职场性骚扰。"
卖糖水的老伯笑眯眯递来两碗杏仁茶："情侣半价。"
"我们不是——"
"谢谢阿伯。"陈默扫码付款，顺手把林妍那碗里的百合挑到自己碗里。
林妍的勺子停在半空："......你怎么知道我不吃大葱？"
"猜的。"陈默低头喝汤，睫毛在镜片上投下扇形阴影，"快吃吧你。"
西九龙站的电子屏闪烁红色暴雨警告时，林妍的高跟鞋已经磨破了后跟。
陈默查看高铁时刻表："最后一班还有二十分钟。"
"或者......"他的喉结动了动，"我订了酒店。"
林妍挑眉。
"两间！"陈默推眼镜的手抖了一下，"行政层，有烘干机。"
暴雨倾盆而下时，林妍拽着他冲向的士站："去拿行李！"
陈默的外套撑在两人头顶，在狂风中被吹成鼓胀的帆。
他们冲进酒店大堂时浑身滴水，前台递来房卡时欲言又止："陈先生，您预定的......惊喜已经送到。"
房门打开的瞬间，陈默的表情比满床玫瑰花瓣还精彩。
首饰盒里的银链子坠着个迷你多肉盆栽，叶片上甚至凝着细小的"露珠"——正是林妍购物车里躺了三个月的那条。
"这不是我——"
"我知道。"林妍把项链戴好，吊坠落在锁骨下方，"你偷看我淘宝收藏了。"
窗外闪电划过，照亮陈默僵住的脸。
雷声轰鸣中，他突然抱住她，湿透的衬衫下心跳又快又重。
"第20盆多肉......"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，"能改成情侣共养吗？"
林妍推开他时，指尖还缠着项链："看你表现。"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