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睁开眼。窗外日头明晃晃。小满端来洗脸水。"娘娘，今日王爷卯时就出府了。
"我嗯了一声。水有点凉。小满说："厨房烧火的丫头告假，灶上忙乱。"我又嗯了一声。
早饭送来了。一碗白粥，两碟咸菜。小满低声说："王爷吩咐减了例菜，说府里要节俭。
"我端起粥碗。粥煮得稀。小满叹气："这都减了三月用度了。"我喝完最后一口粥。
"挺好。"小满瞪大眼睛："娘娘！"我躺回软榻。"省事。"小满气得跺脚。我闭上眼。
我叫林霜降。是当朝景玄明王爷的正妃。嫁过来五年。前三年，我像所有王妃一样。卯时起，
伺候王爷上朝。打理王府上下。应付各府夫人。夜里熬到子时等王爷议事归来。累得像条狗。
两年前冬天。我染了风寒。病得昏沉三日。醒来那日。景玄明坐在床边。他眼下乌青。
下巴冒出胡茬。手里攥着奏折。我哑着嗓子开口。"王爷。"他头也不抬。"嗯。
"我说："妾身想通了。"他笔尖顿住。"想通什么？"我望着帐顶。"妾身这条命，
是捡回来的。"他搁下笔看我。我慢慢说："从今往后，妾身要做咸鱼。
"景玄明皱眉："咸鱼？"我点头："晒干的那种。"他盯着我看了半晌。伸手摸我额头。
"烧糊涂了。"我没争辩。病好后。我真成了咸鱼。景玄明卯时起。我睡到辰时。
景玄明去上朝。我在后院晒太阳。景玄明批奏折到深夜。我戌时就寝。王府中馈？
交给管家立秋。各府人情往来？让侧妃柳惊蛰去忙。景玄明起初不满。我理直气壮。
"王爷说过，妾身只管享福。"这是他新婚夜说的话。他噎住。后来他忙得脚不沾地。
渐渐顾不上管我。咸鱼的日子很舒坦。今日我照例躺到午时。小满慌慌张张冲进来。"娘娘！
王爷回府了！"我翻个身。"哦。""王爷是被人抬回来的！"我坐起身。
景玄明躺在正院床上。太医围着诊治。我扒开人群。他脸色苍白。闭着眼。
太医说："王爷劳累过度，需静养。"我皱眉："静养多久？"太医比出三根手指。
"至少三月。"屋里瞬间安静。所有眼睛都盯着我。我清清嗓子。"都退下。"人走光了。
我坐到床边。景玄明睁开眼。他眼底有血丝。"霜降。"我应声："嗯。"他望着帐顶。
"我卷不动了。"我挑眉。他慢慢说："从今日起，本王也要做咸鱼。"我手一抖。
差点打翻药碗。"王爷说笑？"他侧头看我。眼神疲惫却认真。"你看我像说笑？
"我沉默片刻。"咸鱼不是谁都能当的。"他闭上眼。"本王学你。"我心头警铃大作。
景玄明说到做到。第二天。他没上朝。皇帝派人来问。他让侍卫传话。"病重，起不来。
"第三天。吏部侍郎求见。他裹着被子装睡。第四天。连府门都关了。我在廊下嗑瓜子。
小满急得转圈。"娘娘！王爷再不出面，怕要出乱子！"我吐出瓜子壳。"慌什么。
""可外头..."我摆摆手。"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。"话音刚落。
景玄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"爱妃说得对。"我回头。他穿着寝衣。披头散发。
手里拎着鸟笼。我皱眉："王爷怎么出来了？"他逗着画眉。"屋里闷。"我盯着他。
"太医说要静养。"他漫不经心："躺着也是静养。"小满欲言又止。景玄明忽然看我。
"霜降。"我警惕起来："嗯？"他笑得温和。"今日天气好。"我点头。"教本王钓鱼吧。
"我手里的瓜子撒了。王府后花园有个小池塘。我从没钓过鱼。但做咸鱼两年。
我熟读《钓鱼的自我修养》。景玄明坐得笔直。像在朝堂议事。我踢掉绣鞋。盘腿坐草地上。
"放松。"他学我盘腿。脊梁还是直的。我把鱼竿塞给他。"等。"他盯着水面。
半炷香过去。浮标纹丝不动。他皱眉："鱼呢？"我闭着眼："等着。"又半炷香。
他忽然站起。"这样不行。"我掀开眼皮。他解玉带。脱外袍。卷裤腿。"你做什么？
""下水捉。"我跳起来拦他。"王爷！太医说了不能受凉！"他拨开我的手。
"本王心里有数。"我死死拽住他袖子。"不行！"他转头看我。眼睛亮得惊人。"霜降，
你怕我着凉？"我噎住。他反手握住我手腕。掌心滚烫。"那就不下水。"我松口气。
他接着说："你替我去。"我怀疑自己听错了。"什么？"他笑得无害。"夫妻一体，
你去我去都一样。"我甩开他的手。"做梦！"他慢悠悠坐下。
"那本王只好..."说着又要脱鞋。我按住他。"我去！"小满找来木盆。
我赤脚踩进池塘。水凉得刺骨。景玄明在岸上指挥。"左边！有鱼！"我扑过去。扑个空。
"右边！那条大！"我转身。摔进水里。浑身湿透。岸上传来笑声。我抹了把脸。
景玄明笑得前仰后合。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。我咬牙爬上岸。他还在笑。我猛地扑过去。
把他撞进草丛。他猝不及防。被我压在身下。笑声戛然而止。我揪住他衣领。"好玩吗？
"他眼底笑意未散。"好玩。"我气得磨牙。"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？"他忽然抬手。
拨开我额前湿发。"这样精神多了。"我一怔。他轻声说："比整日躺着强。"我松开手。
起身。"疯子。"他躺在草地上看我。"做咸鱼很快乐？"我拧着衣角的水。"当然。
"他坐起来。"我不快乐。"我动作顿住。他望着水面。"每日躺着，像在等死。"我沉默。
他忽然问："你是怎么熬过来的？"我拧干最后一点水。"我不用熬。"他抬眼。
我指向远处晒太阳的猫。"你看它。"景玄明转头。花猫蜷在石凳上。肚皮随呼吸起伏。
"它在做什么？""活着。"我捡起外衣。"咸鱼也是鱼。"景玄明没再说话。夜里。
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起身去小厨房。灶上温着莲子羹。我盛了一碗。路过书房。灯还亮着。
推门进去。景玄明伏在案上。睡着了。奏折堆成小山。我放下碗。取毯子给他披上。
他忽然抓住我的手。没睁眼。"霜降。"我抽手。他握得更紧。"别走。"我叹气："松手。
"他不动。我凑近他耳边。"有老鼠。"他猛地弹起来。"在哪？"我端起莲子羹。"跑了。
"他回过神。瞪我。我舀起一勺递过去。"喝吗？"他别过脸。"不饿。
"肚子咕噜叫了一声。我忍着笑。"王爷的肚子比嘴诚实。"他耳根微红。夺过碗。"多事。
"我看着他喝。烛光跳动。他眼***影更深。我忽然开口："王爷。"他抬眼。"嗯？
""做咸鱼也要吃饭。"他动作顿住。我指指空碗。"饿死了可做不成咸鱼。"他放下碗。
"你是在关心本王？"我端起空碗。"怕您饿死，没人给我发月钱。"走到门口。他叫住我。
"霜降。"我没回头。"明日...还钓鱼吗？"我拉开门。"看天气。"关门时。
瞥见他唇角微扬。第二天。景玄明没来钓鱼。管家立秋来了。他愁眉苦脸。"娘娘，出事了。
"我放下鱼竿。"说。""城西米铺的掌柜卷款跑了。"我皱眉："报官啊。
"立秋搓手："王爷闭门谢客..."我懂了。"账上亏多少？"立秋伸出五根手指。
"五千两？""五万两。"我眼前一黑。"王爷知道吗？
"立秋摇头："王爷说天塌了也别烦他。"我揉太阳穴。"账本拿来。
"账房抬来三口大箱子。我翻到天黑。米铺账面做得干净。但每月进货量对不上。
我问立秋："谁举荐的掌柜？"立秋犹豫："是...柳侧妃的表兄。"我合上账本。
"备车。"立秋惊讶："您要出门？"我起身。"去柳府。"柳惊蛰正在喂鱼。见我来了。
她放下鱼食。"姐姐稀客。"我开门见山。"米铺掌柜跑了。"她笑容不变："听说了。
"我盯着她："他卷走五万两。"她拈起鱼食。"与妹妹何干？""他是你表兄。
"她轻笑："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。"我点头。"那好。"转身就走。她叫住我。
"姐姐这就走了？"我停步。"去报官。"她脸色微变。"王府丢脸，姐姐面上也无光。
"我回头看她。"钱追回来才有脸。"她咬唇。"人早跑没影了。"我笑笑。
"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。"她眼神闪烁。"姐姐什么意思？"我走近一步。压低声音。
"你表兄上月纳的第三房小妾。""昨夜生了个大胖小子。"柳惊蛰手一抖。鱼食撒了。
我微笑。"你说巧不巧？"她强装镇定。"是...挺巧。"我掸掸衣袖。"给你两个时辰。
"她抬头。"什么？"我伸出两根手指。"一，把人找回来。""二，把账填平。
"她瞪大眼。"五万两！我哪有..."我转身。"那我去看看孩子。"她冲过来拽住我。
"姐姐！"我抽回手。"叫娘娘。"她脸一阵红一阵白。"我...我想想办法。"我点头。
"天黑前。"回府路上。小满忧心忡忡。"娘娘，要是她..."我闭目养神。"她不敢。
""为什么？"我睁眼。"那孩子是她的。"小满倒抽冷气。"什么？！"我掀开车帘。
"她表兄是个幌子。"小满半天才回神。"您怎么知道？"我指指眼睛。"上个月十五。
""她托病去上香。""我也去了。"小满恍然大悟。"您跟踪她？"我放下帘子。"碰巧。
"酉时。柳惊蛰来了。她抱着锦盒。"姐姐，钱追回来了。"我示意立秋点算。她绞着帕子。
"掌柜也送官了。"我嗯了一声。"孩子呢？"她脸色煞白。"送...送走了。
"我端起茶盏。"送哪去了？"她扑通跪下。"求姐姐开恩！"我吹开茶沫。"起来。
"她不动。我放下茶盏。"孩子送回老家。""你禁足三月。"她猛地抬头。"娘娘！
"我看着她。"想见孩子就安分点。"她眼眶红了。"谢...谢娘娘。"她走后。
小满小声问："就这么算了？"我揉揉眉心。"不然呢？""告诉王爷？"我摇头。
"他忙着做咸鱼。"立秋捧着锦盒进来。"娘娘，五万两一分不少。"我打个哈欠。
"入库吧。""王爷那边...""别提。"我躺回软榻。咸鱼真不好当。次日清早。
我被吵醒。小满冲进来。"娘娘！王爷在拆房子！"我披衣出去。景玄明站在屋顶上。
指挥家丁拆瓦片。我仰头喊："下来！"他挥手。"醒了？"我叉腰。"你做什么？
"他踩着瓦片走来。"修个观星台。"我眼皮直跳。"下来说话！"他蹲在屋檐。
"上来看看？风景极好。"我扭头就走。身后瓦片哗啦响。他跳下来拦住我。"霜降。
"我瞪他："让开。"他眼睛发亮。"我昨夜观星象..."我绕过他。他追上来。
"紫微星动..."我停步。"太医说静养。"他理直气壮。"观星也是静养。
"我指着他眼下乌青。"你熬夜了。"他噎住。我转身回屋。"再折腾，我就搬去别院。
"身后安静了。午后。立秋又来了。"娘娘，户部李大人求见。"我翻书。"不见。
""他说有急事。"我头也不抬。"找王爷。""王爷说...说他在闭关。
"我啪地合上书。"让他去前厅。"李大人急得冒汗。"娘娘，
漕运的批文卡在工部..."我揉额角。"找工部啊。"他苦笑："工部说需王爷印鉴。
"我皱眉："王爷病了。"他搓手："可漕船堵在码头，一日耗银千两..."我沉默片刻。
"批文给我看。"他呈上文书。我扫了一遍。"缺什么？""河道衙门的勘验章。"我起身。
"去工部。"工部尚书姓赵。见是我。他皮笑肉不笑。"娘娘，
此事需王爷..."我打断他。"赵大人。"他眯眼。"下官在。"我展开批文。
"上月廿三，你纳了第八房小妾。"他脸色一变。"娘娘慎言！"我继续。
"城东新置的宅子不错。"他额头冒汗。"娘娘..."我指批文。"章。"他咬牙。
"河道衙门的勘验..."我微笑。"需要我找张御史聊聊宅子？"他脸发青。
"下官...这就办。"半炷香后。批文盖满红章。李大人千恩万谢走了。
我揉着发酸的手腕。当咸鱼真累。回府路上。马车被拦住。一群书生跪在府门前。举着**。
"求王爷为民做主！"侍卫要驱赶。我掀帘。"何事？"为首书生抬头。"娘娘！
青河县令强占民田..."我下马车。"状纸给我。"书生们七嘴八舌。
青河县令是国舅门生。强占百亩良田。打死三条人命。知府不敢管。我攥紧状纸。"三日后。
""在此等消息。"书生们磕头。小满拽我袖子。"娘娘！
国舅爷可不好惹..."我甩开她。"回府。"景玄明在喂鱼。见我回来。他招手。"来看，
鱼下崽了。"我走过去。把状纸拍在石桌上。"看看。"他瞥一眼。"哦。"我盯着他。
"三条人命。"他撒了把鱼食。"让刑部去查。"我冷笑。"刑部尚书是国舅门生。
"他漫不经心。"那就找大理寺。"我夺过鱼食罐。"大理寺少卿是国舅女婿。"他摊手。
"本王有什么办法？"我气笑了。"你是王爷！"他掏掏耳朵。"前王爷。"我抓起状纸。
"好。""你不办，我办。"他皱眉。"霜降。"我转身。"三条人命换你清静？"他沉默。
我大步离开。当夜。我换上夜行衣。小满快哭了。"娘娘！太危险了！"我系紧腰带。
"备车。""去哪儿？""国舅府。"小满瘫坐在地。国舅府后院。我翻墙进去。
摸到书房窗下。里面有人说话。"...王爷装病避风头..."是国舅的声音。
另一个声音谄媚。"下官已打点好，死无对证..."我屏住呼吸。
"那三个刁民...""埋深了，保证..."我摸出火折子。点燃窗纸。火苗窜起。
里面惊呼。"走水了！"我趁乱溜进书房。撬开暗格。摸到账本。揣进怀里。翻墙出去时。
撞进一个怀抱。熟悉的气息。景玄明。他捂住我的嘴。"别出声。"侍卫脚步声逼近。
他搂着我闪进假山。黑暗里。他心跳如雷。我捏紧账本。侍卫走远。他松开手。"给我。
"我后退。"不给。"他逼近。"霜降。"我背贴假山。"王爷不是要做咸鱼？"他低笑。
"咸鱼也得翻身。"我握紧账本。"这是我的。"他忽然伸手。抢走账本。我抬膝顶他。
他闷哼。反扣住我的手。"功夫见长。"我咬牙。"放手！"他翻开账本。借着月光看。
"够他喝一壶了。"我瞪他。"还我！"他塞回我怀里。"收好。"我愣住。
"你..."他忽然低头。唇擦过我耳畔。"下不为例。"我耳根发烫。"要你管。
"他轻笑。"王妃惹祸，本王善后。"我推开他。"用不着。"翻墙出去。他紧随其后。
马车里。他盯着我。"胆子不小。"我别过脸。"比不上王爷。
"他忽然问："为什么管这事？"我看着窗外。"三条人命。"他沉默片刻。"明日早朝。
"我转头。"什么？"他闭目养神。"本王该上朝了。"我怔住。他唇角微扬。
"咸鱼晒够了。"第二天。景玄明上朝。参了国舅一本。证据确凿。龙颜震怒。国舅下狱。
青河县令斩立决。书生们敲锣打鼓送牌匾。"青天在上"。景玄明让人挂到祠堂。
我嗑着瓜子看热闹。他走过来。"满意了？"我吐出瓜子壳。"还行。"他抽走我手里瓜子。
"该算账了。"我眨眼。"算什么？"他俯身。"夜闯国舅府。"我理直气壮。"为民除害。
"他挑眉。"放火呢？"我装傻。"什么火？"他忽然笑了。"林霜降。"我警惕。"干嘛？
"他凑近。"做咸鱼有什么秘诀？"我推开他。"别烦我。"他抓住我手腕。"教教我。
"我抽手。"先交束脩。"他变戏法似的摸出油纸包。烤红薯的香气。我眼睛一亮。
"哪来的？"他剥开焦皮。"东街王婆家的。"我接过。烫得直吹气。他看我啃红薯。
"现在能教了？"我含糊不清。"首先，心要大。"他点头。"其次？
""其次..."我噎住了。他拍我背。"慢点。"我顺过气。"其次，别管闲事。
"他若有所思。"比如？""比如国舅。"他笑出声。"还有呢？"我舔舔嘴角。
"最重要一点。"他凑近。"嗯？"我递过红薯皮。"学会分享。"他愣住。我溜回软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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